文/申雁冰
本文作为2019年香港巴塞尔展会特刊特别报道,刊登于a.m.post2019年3月刊.
Art Stage的取消宣告了新加坡旗艦藝博會的離世。這並不是新加坡的第一次藝術之死。2011年Art Stage首次登陸新加坡,耀眼光芒令已舉辦35年的新加坡國際藝術節黯然失色,人們在討論,國際水準藝博會駕到,過時的藝術節還有無存在必要。第二年,當Art Stage迎來大放異彩的時刻,藝術節被叫停。
Art Stage的垮塌突如其然,可回望新加坡藝術生態史,此刻卻似曾相識。本地的S.E.A Focus雖被業界詬病不正當競爭,卻不是該討論的重點。跨國集團MCH對獅城虎視眈眈,一個新的國際藝博會ART SG蓄勢待發,藝展資本集團的跨國壟斷化,才是更致命的。MCH宣佈進駐獅城時,勢頭之猛大有當年Art Stage的驚艷,當Art SG成為今年獅城藝術市場唯一值得期待的展會時,Art Stage被緊急叫停。
旗艦藝博之死、中小藝博接連撤退緊縮,不禁懷疑獅城是否和藝術水土不服,藝術風水不好,雖有各類活動試圖塑造「藝術之城」,但不是早逝就是沒影響力,不僅被老對手香港遠遠甩到後面,連低調的臺北都將其趕超。但獅城仍富吸引力,一個會展風頭不再,就有新的會展和創新活動湧入,Art Stage之死,是獅城藝術式微,也是競爭激烈、市場活躍的結果。
反思東南亞藝術市場,它仍是熱錢洶湧的新興地區,熱也快涼也快,經濟社會不成熟,藝術是新貴富豪的玩物,終極價值是財富投資,既然是投資,真正有消費力的藏家是不會局限在本地的,全球頂級交易會才是他們的目標。像Art Stage這樣的地區藝博,倒適合生活方式派對和社交宴會,2018年末代Art Stage就很明顯(參見a.m.post 2018年2月增刊特別報道),如今回想有些諷刺。八年前,世界藝博會大腕瑞士人Rudolf Lorenzo駕到,給初級地區市場帶來活力,而現在,僅憑藉總監個人的人脈與關係,以及家族企業式經營,很容易為不規範管理和創始人人為因素左右,加上對新加坡和東南亞本地名流派對、時尚文化的迎合,致使藝博會逐漸偏離了藝術初衷,一旦遭遇其瑞士老鄉MCH國際資本集團的競爭,缺乏公司制管理和制度化資本的弱點,便暴露出來。瑞士大腕受挫,另一個更年輕的英國人Magnus Renfrew意外閃亮,主辦過香港巴塞爾、創辦臺北當代,今年又將跨入獅城,藝術江湖的風水流變向來如此,想必身經百戰的Lorenzo深諳此道。
正如任何生意場一樣,藝博會作為一門生意經歷起伏是正常現象,起始、高潮、低潮和沒落都不奇怪。比起藝博會消失,更重要的是背景環境。Lorenzo曾主持瑞士巴塞爾,一手將一個歐洲藝博會開拓到美國邁阿密,讓巴塞爾變成全球品牌,這段成功經歷也能在Art Stage找到同樣的影子,主創們企圖把Art Stage做成覆蓋東南亞的國際品牌,在印尼雅加達設分支,大有複製邁阿密巴塞爾的意思。然而這種戰略在東南亞卻行不通,東南亞的藏家和畫廊體系不成熟,國情差異大,一國經驗在別國難以複製,盲目擴展反倒容易將原品牌拖垮。從更大層面看,全球藝博會行業在加速跨國壟斷化,資源逐漸集中在國際寡頭手中,從新加坡的經驗看,經歷了本土生長、國際大腕加盟,再到全球資本控制的階段,這種趨勢的愈演愈烈讓中小藝術企業生存愈艱。
新加坡政府與Art Stage的矛盾也是顯而易見的,Art Stage創辦之始雖然得到政府支持,可為達到建立「藝術之城」的行政目標,政府又接連扶植了藝術周、藝術大獎、Gillman Barracks,還有這次被詬病的S.E.A Focus,這些活動本想趁熱打鐵,借Art Stage熱潮製造百花齊放的虹吸效應,策略出發點固然好,但若應用不當只會劍走偏鋒,分散注意力,搶走Art Stage資源,包括藏家、畫廊、觀眾,甚至媒體資源。筆者就曾經歷Art Stage自織的媒體圖,與政府另組的媒體團撞車,本應集中利用的優質媒體資源,反而變成各走各路,各懷目的,沒有形成整體。在一個城市的藝術體系尚未成熟時就過早引入競爭機制,一旦最大的旗艦轟然倒地,國家品牌就會受損,其他中小活動也未必能從這種競爭中受益。政府見風使舵的本質也令人唏噓,這邊Art Stage剛剛下線,那邊ART SG就被捆綁,國家藝術局、經濟發展局和旅遊局「三大金剛」又悍然出現在贊助名單裡,一如他們一貫的做法。
The End